她莫不是以為，自己想要勾引青葙子，所以特來警告的吧？不知是氣還是冷笑，阮知秋渾身發抖。她堂堂鳳族公主，想要什麽，自有人不折手段找來，費盡心機討好。跑來警告自己算什麽事？

當夜，雲澤回到朋樂院時，頗有些驚訝。整個朋樂院，被打掃得煥然一新，由裏到外，無一處有塵埃。莫不是，他的小丫鬟受了什麽刺激？

阮知秋睡在床上，雙目緊閉，偶爾翻身，顯然睡得很不安穩。雲澤總覺得，她有很重的心事，只是，她選擇藏在心裏，不願與人分享。

這股子倔強勁，和當年的阿桐，像極了。

雲澤做了一個夢。他仿佛回到天庭，在芝蘭殿，那個穿青衣黃裙的少女，坐在梧桐樹下，輕撫七弦琴。琴聲古意蒼蒼，餘音裊裊，幾只青鳥聞聲落下，停在她的肩上，眷戀不去。

少女一見自己，揚著熟悉的笑靨，道：“雲澤，你怎麽了？”

雲澤，你怎麽了？

雲澤……

雲澤……

“雲澤神君，你怎麽了？”相同的面容，相似的話語，不同的神色。雲澤收斂心神，看著明瑞公主略有些擔憂的眼，有些歉意地笑：“不妨事，公主請繼續。”

明瑞公主點頭，轉臉對所有在場的神仙道：“諸位仙友想必都已知道，萬年前，天界與妖界一場大戰，天界神明犧牲無數，包括小仙的父親在內，都以身證道。妖界幾個重要的尊主，也被天地至寶鎮壓起來。”

她轉眸看了一圈：“可前日，日值功曹渾身帶傷，落在我岐鳴山，被山神救了下來。夫君青葙子擅長醫術，為他醫治了許久，日值功曹這才轉危為安。他說，他無意間經過鎮壓魔尊洪荒的鎮妖山，發覺神農神鼎黯然無光，落下雲頭前去查看時，被洪荒打傷。”

眾神仙聞言，皆是一驚，紛紛交頭接耳，殿中彌漫起一陣緊張。雲澤見狀，立即出聲道：“諸位仙友莫慌。鳳君已上了天庭，向我父啟奏此事。方才，父帝神旨已到，命我前去仔細查看。”

明瑞公主亦道：“日值功曹並未發現洪荒已逃，他說，玄鐵鎖鏈依舊完好無損。想必，是那洪荒偷襲得手。還請諸位仙友稍安勿躁。”

青葙子看了眾仙一眼：“日值功曹的傷看起來嚴重，其實並未搶及要害，只是看著嚇人。”他面上有一層倦色，顯然是未曾好生休息。

雲澤從座椅上站起，對所有神仙朗聲道：“諸位，事情未明，莫要驚慌。請諸位先行回各自的洞府，一有消息，岐鳴山定會及時遣信使通報。”

在座的神仙都居住在方圓千裏以內的名山大川裏，平日時常與岐鳴山往來，聽候差遣。現在，連天君之子都如此說，想必事情並不嚴重，一顆心放了了大半，陸續起身告辭。只有幾個年歲較長的神仙，面上浮起擔憂之色。他們還記得兩萬餘年前的那場大戰，真是個風雲變色。多少神仙折損修為，也難逃一死。在最緊要關頭，若不是前任鳳君自爆仙魄，拖住了妖魔大軍的步伐，現今是一種什麽樣的境地，還真難言說。

明瑞公主又吩咐幾個鳳族得力的後輩，出去打探消息，處事公道。雲澤看在眼裏，想起她曾經嬌俏的模樣，心裏不知是何等滋味。

“雲澤。”青葙子在殿外的大路上，叫住了雲澤。

雲澤轉身，看著青葙子，目光有禮而疏遠：“青哥哥有何吩咐？”

青葙子頓了許久，才道：“你要去鎮妖山，那阮知秋，你要……要帶上嗎？”

“這個，”雲澤冷笑，“不勞青哥哥費心，我自有安排。”

“雲澤！”青葙子想要說些什麽，眉頭蹙著，“你……她只是凡人，你不要傷害她。”

雲澤愈發不耐，拂袖轉身：“放心。”說罷，駕起仙雲，眨眼就離開了去，徒留青葙子在封唐殿外，煢煢孑立。

阮知秋一聽說雲澤有事要離開，楞了片刻，忙問：“就你一個人？”

“難道要帶上你？”雲澤剛跟青葙子有些不痛快，不由自主將氣撒在阮知秋身上，“你一人在這裏，甚好。”

阮知秋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，急急轉到雲澤面前：“餵，神君啊，你要走了，我怎麽辦？”靠山走了，這山上的人還不把她給餓死啊。

“小知秋，你放心。”雲澤擡手，慢慢撫上了她的臉，“只要你不出朋樂院，你就是安全的。如果，你不聽話，非要出去，本神君會保證，你連怎麽魂飛魄散的，都不知道。”

阮知秋嚇了一跳，連雲澤的手都沒顧得上甩開，趕緊詛咒發誓，哪怕天翻地覆天傾地裂也不會踏出這院子半步。她一本正經地仰著臉，雲澤忽有些說不清的情緒彌漫心頭，似乎有些懊悔，不該惡言對她。

雲澤走後，阮知秋還真不習慣獨自一個人的日子。雖然能吃能睡，心底卻總是缺了一塊。真想找個會說話會呼吸的活物，哪怕打一架，都是極好的。

上天果真垂憐。這天，朋樂院的大門外，響起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。

“知秋妹妹在嗎？”

她想了許久，似乎沒有曾經在這岐鳴山插香頭燒黃紙，和什麽人結拜呢。打開門一看，一位粉色衣衫的仙女，現在臺階上，正沖自己微微笑著。

這不就是，那個向鳳君告密，出賣了凈瑗的小女仙，叫，叫靈什麽來著？

“阮知秋妹妹，你還記得我嗎？上次，我被凈瑗她們逼著去找你。幸好鳳君英明，你我都沒事。今天我特意來看看你。”靈筠細聲細氣地說著，極熱情地伸手，想拉住阮知秋。阮知秋一閃，她撲了個空。

“不好意思，”阮知秋笑道，“大娘你哪位？”

這些仙人，相貌永恒不老，再怎麽仙女都是幾百年的年齡。阮知秋實在叫不出“姐姐”兩個字。真不知道，是誰占誰的便宜。

“我是靈筠，妹妹可別忘了。”靈筠略有些尷尬，又想來拉阮知秋的手，哪知剛伸出，像是碰到一層無形的門，生生被打了一下，疼得她一皺眉。

阮知秋想起，靈筠同凈瑗一樣，都是大瀛洲的仙女。她告密後，自然回不去了。聽說她又去求了鳳君，便暫時在岐鳴山住了下來。待日後尋到了好的洞府，再做打算。

不知她的來意為何，阮知秋只道：“仙女可是來尋雲澤神君？他外出辦事，至今未歸。”

“我是來找阮知秋妹妹聊聊。”靈筠若無其事地收回手，在腰帶間撫弄著，“門上有結界？是雲澤神君施的。”

阮知秋含糊道：“大概，也許，是吧？仙女若是沒事，容阮知秋告退。”說著，便想關門。

靈筠微笑著，一言不發。她的容貌勝過二八好女，但那笑容，卻很是詭異。阮知秋心底警鈴大作，反手就想關上朋樂院的門，忽聽靈筠溫柔喚道：“阮知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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